*小甜饼
*一发完,4000+
*最近非你写得太压抑,而且走故事线迟迟走不到xyx,算是治愈一下自己
*想到哪写到哪,所以前后文可能会文风突转
*勿上升
1.
二两酒下肚,室友一拍大腿。
敖子逸!你太不努力了!他戏剧化地紧皱着眉,前仰后合地喷灌着说教:你再这么下去,四年都别想脱单了!
其他两个室友手里举着牛油好像举着几根香,弓着背狠狠点头,对恋爱大师顶礼膜拜。
敖子逸两根手指捏着杯子,晃了晃里面剩的一点啤酒,垂着眼笑了笑,睫毛簇拥出一点神秘,笑得饱含歧义。
几个室友自顾自心领神会,熟练地哄笑起来,争相把手攀在敖子逸肩膀上,咋回事儿啊咋回事儿啊?有情况啊?赶紧说!
敖子逸也配合着笑进大家的频道,语气词像牛油一样黏着牙齿。
情况嘛,一直都有——起哄声掀翻屋顶——但是,但是!听我说!
敖子逸两根手指松开,杯子短促的自由落体之后站定,像强调他的话似的。
还不能告诉你们。
说完从粉红色塑料椅上站起身,长腿一跨远离了酒肉烟火,把自己撂进夜色里。
哎干嘛去啊你?
训练!他背着身扬手来挥了挥,跟小馒头和烤鱼丸潇洒告别。
2.
散打教室的门是敖子逸最喜欢推开的门之一。
上大学之前他最喜欢的是小时候住的院子门口冰淇淋店的玻璃门,每次一推门就会有风铃叮铃铃响起来,一个脸蛋红扑扑的女孩子笑眯眯地对他说欢迎光临,冰柜里糖果色的冰淇淋桶跃跃欲试地甜蜜着。
散打教室的门是隔音的,所以很重,每次推开都费力。
他常觉得奇怪,为什么每一次他刚推开门露出一点脑袋,丁程鑫就能发觉,接下去就是把对手晾在一边,把红彤彤的拳套或者缠着绷带的拳头举起来,露着冰凉凉牙齿的笑容就像香草味冰淇淋快要化掉的那一块。
高举着手的姿势像被裁判举起来宣布赢了比赛,也像站在小溪中央炫耀刚刚抓到的小鱼仔,亮晶晶、张牙舞爪的可爱。
敖子逸看嘴型就知道他是在叫“小逸!”,有时候是“来啦!”,又偶尔会假装生气地说,“迟到!”,扬起一根手指远远指点在他身上。
他微微笑一下,远远挥挥手,就去跑步热身。他想起文具店里装了感应器的招财猫,只要有人推门就会举着爪子说欢迎光临。那丁程鑫的感应器只能感应到他吗……不可能的,肯定……肯定还有别人吧。
比如……
……
学长,我磕到腿了!
学长,我这里怎么使不上劲啊?
学长,学长……
学长你妹啊!敖子逸听着烦躁,裹着气一拳打在沙袋上。打完以后又苦哈哈地把沙袋抱住,原地绕起圈。
绕晕了又生起气来,昏着头拔起一个鞭腿,“啪”一声巨响,沙袋一头撞上旁边的小沙袋。
旁边的小学弟扭过头来,瞪大眼睛说,学长你腿部力量好牛……
知道就行,别惹我!敖子逸耍起疯来,找无辜人撒气。
敖子逸和沙袋大眼瞪没眼,呆头愣脑的圆柱体被他喜怒无常一番折磨,现在正在原地谨慎地小幅度晃动。
他突然觉得很疲乏,感到沙袋粗糙的面比平时更粗糙,地板的热比平时更热,流出来的汗都没走,黏在身上养着燥热,墙上用红色框裱得方方正正的丁程鑫捧着奖杯的照片比平时更像是一种注视。
他转身去了更衣室,他练不下去。
更衣室暗得发苦,他穿好了衣服坐在椅子上看着贴着姓名牌的箱子发愣。
暗红底硬纸,白色的小字,镀过一层膜。越高年级的便磨得越厉害,他和丁程鑫的挨在一起,六个字都磨得一片白,只能靠笔画末端辨认。
他看着,感到自己也被磨旧了。可是怎么丁程鑫的笑容没有磨旧。他每次看到都像看日出,每一日都重新觉得好看。
他想着,感到更衣室突然更暗了,有人叹了口气。
丁程鑫靠在更衣室门口,呼出的气热着,训练服软在肩膀上,还没有换下来。
他嘴里说着话,那话不像通过空气传到耳朵里的,而是一出口便落地了,像涨潮一般涨起来,把敖子逸泡在里面,呼吸着话里的黏。
我好累啊,敖子逸。他说。更衣室最里面的光摇摇欲坠地照过来,他眼皮上残留着一点红色,轻轻地望进敖子逸的眼睛。
敖子逸感到鼻子有点娘们唧唧的酸,我才累呢,丁程鑫。他在心里想。
一起回家吗。他问。
这句话从小学问到大学,他觉得已经不是大脑让他说出来的,而是嘴巴自己找到了这句话。
这句话见证他的喜欢一吸一呼,跌撞到今天。
就算那喜欢被磨旧了,熬煮得烂掉了,也还是他的喜欢,他宝贝得很。
就像宝贝那个人一样。
3.
丁程鑫好像真的很累了。公交车晃得很厉害,他还是靠在敖子逸的肩膀上睡着了。
敖子逸茫茫然地看着窗外的光在丁程鑫的身上形成一个个小小的亮斑,让他看起来不属于地面,随时都要飞走。
敖子逸小声地说着抱歉,小心翼翼地打着手势让窗边的人把每一扇窗户都关起来。大家的脸上都带着晚归的人特有的疲倦和冰冷,对着好看的少年讨好的笑脸却也说不出什么。
不好意思麻烦您了,他身体不舒服。他沉迷在这类暧昧的语境里——代表他,保护他,代他受过并且被默认——太像爱人了。
丁程鑫突然动了,他嗤嗤地笑着从他怀里仰起头,动作和久睡醒来的小猫一样轻缓,外套窸窸窣窣地蹭着敖子逸的大衣,嘴凑在他颊侧小声说,我身体哪儿不舒服了……
敖子逸也动了,他被这种类似情侣的气氛彻底捕获了,他的动作更轻缓,他把被压了好久的胳膊抽出来放在了丁程鑫另一边的肩膀上揽着他,让他的头重新稳稳地靠向自己的肩膀。
嘘……睡你的睡你的。他声音哑得像自己也刚睡了一觉梦了一场。
丁程鑫把剩下的几声笑埋进他怀里,睫毛轻轻颤了两下,安静下来。
他低头看了看,把丁程鑫一直攥在手里的奶茶杯子轻轻地抽出来,放到一边去。
丁程鑫没有醒,但是那只握着杯子的手松松地放在膝盖上,微屈的手指随着公交车向前走轻轻地颤着,手心白软,那纹路有一种羞涩的表情。
敖子逸深吸一口气,去握住了它。他自己的五根手指轻轻地摸进丁程鑫的手掌里,小心翼翼地从指缝淌下去,又去探索他的手背。
他想原来一个人也可以完成五指相扣。
他看着奶茶杯在丁程鑫的大腿上弄湿的一小块深色,想自己也像丁程鑫人生的一块顽渍,也许真的没有了会对他更好。
你高兴的时候会蹦起来很高,一点也不稳重,难过的时候会抱着臂,把自己包成一朵皱起来的纸花,我把你揽进怀里的时候感到那朵纸花像入水一样缓缓地舒展开,湿乎乎地贴着我。你力气真的很大,锁人真的很痛,最精通的其实是泰拳和摔角,从来不让着我。但是有一次不小心把我摔出了垫子,在校医院红着眼睛拽着我的手不放的也是你,你逮着人就恶狠狠地说“敖子逸要是瘫了我就养他一辈子”。我当时刚缝完针,听到你的话连伤口都不记得疼。
你拽我到你家里一起看恐怖片,盘腿坐在地上挑碟,那碟和你的脸差不多大,你挑来挑去,鼓着嘴发出遗憾的语气词。你看的时候总是很开心,一边大笑一边吓唬我,偶尔自己真的被吓到,就要拽着我的胳膊对电视发脾气,好像怕吵不过那个呆头愣脑的电视机似的,装得比电影里的坏人还凶恶几分。我和你一起去小公园捞金鱼,你专心到额头上浸着汗,捞起来又放下。
你说你觉得金鱼池好小,可是网兜更小,都不知道到底怎么样对它们好。
世界很大,人心很小,我除了知道我喜欢你以外,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好了。
我喜欢你。
他出声告白,说给一个听不到的耳朵。说完感觉周围太安静了,安静得逼他掉泪,公交车上的吊环一晃一晃,他紧紧地盯着,呼吸也跟着一晃一晃,最后盯到眼睛酸疼,没哭。
4.
丁程鑫长个子早,初二的时候,比敖子逸高出半个头。
敖子逸很犟,犟得独树一帜,犟得不仅看上去是个刺头,内里也是。他那刺常向内长,把自己刺得泪汪汪的也绝不回头。犟得你被他刺伤还油然而生可怜的心思。
但他不刺丁程鑫,那刺远远望见丁程鑫便会收回去,只余下毛茸茸一层芽。
丁程鑫因此感到他对这个小他十个月的叛逆小孩负有责任。
敖子逸不爱吃早餐,于是他每天出门热两份牛奶,在门口的煎饼摊上买两只煎饼和两颗茶叶蛋带到学校,敖子逸犟着脖子不吃他就把茶叶蛋剥好了盯着他吃完。敖子逸不爱穿厚外套,一换季就发烧,他追到家里去一边骂他一边给他热粥,药一颗颗数好了端着杯子给他灌下去,他妈妈回来叹着气摸他的头,对敖子逸说你程程哥哥对你真的好,敖子逸扮着鬼脸鬼脸重复“程程哥哥”,他等阿姨转过去就弹敖子逸的脑瓜嘣儿,敖子逸打着滚扑到床边的电子琴旁边疯狂按琴键,嘴里喊“欺负病人报警了!喂警察叔叔!”。
丁程鑫习惯于原谅他的幼稚、反复无常和吵闹,习惯于把所有觉得好的东西都给他,不要也要给,掏空了自己的口袋也要给。
直到高三分完班的那天,敖子逸分去了理科实验班,他留在文科实验班。敖子逸站在楼梯口等他下课,穿着松垮的帽衫,影子被楼梯口的灯拉得很长,远远看过去,又高又瘦。
他迎过去的时候敖子逸伸手给他拿书包,他突然注意到敖子逸的手非常宽大修长,再接着便注意到敖子逸的目光。
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目光静下来。他用了多久时间在眼里种了一片黑森林,黑得丁程鑫看一眼便觉得要迷路。
丁程鑫空着手走路,心也空到晃荡。敖子逸在他家楼下站定了,突然开口。
咱俩考一个大学吧。
丁程鑫心惊胆战,嘴里说着那当然,手却习惯性地摸脑袋后面。敖子逸看着他,突然也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后脑,他木在原地,就听敖子逸说,你早上起来是不是没好好梳头。笑了笑又说,我之前竟然没发现。
声音也变了。
丁程鑫呆呆地上楼,刚刚被敖子逸的手碰过的手心烧起来,感到自己像山崖上被闪电劈开的树。他在黑成一片的楼道里仍然感觉赧然,终于忍不住回头看。
敖子逸站在路灯下面歪着头,笑容和灯光一样流利。
什么时候开始,不是他在等着敖子逸赶上他,而是反过来。
初三的时候敖子逸模拟考砸了,放学以后一个人在座位上看卷子,他走过去拍他的肩膀,他倏地站起来把卷子揉皱了扔到墙角去。丁程鑫看不得他这样,心和卷子一样皱起来,不管不顾地把张牙舞爪的小奶狗抱住了,顺着脊背摸摸,让他不要难过。
那时候丁程鑫听到他吸着鼻子说,我想和你考一个高中……
会的会的,可以的,一定可以的。他闭着眼安慰他。
后来有一天,丁程鑫看到那张揉皱了的卷子被整整齐齐地贴在敖子逸的错题本上,密密麻麻地做满了批注。是那时候开始吗?
那喜欢上他……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呢?
丁程鑫不敢回想这件事,怕追溯到最后,发现自己养孩子一样养他的时候,就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是厌恶肢体接触的人,但是他对敖子逸假模假式地放宽了界限。他习惯于他的拥抱,习惯于他公开场合也一本正经地去寻他的手,他甚至习惯于在他身边睡着。
只是他在睡梦里也总是连不上任何情节。
他知道他永远是敖子逸的哥哥,但是他也知道他什么都不是。
5.
恩。
敖子逸整个人都僵住了。他不知道丁程鑫嗯的这一声是什么意思,他甚至不确定他是不是还在做梦,又或者在做梦的是自己。
接着他感到丁程鑫的手像柔软的小动物的爪子准确无误地攀住了他的脖子,接着一个温热的东西挨着他的脖颈,缓缓地蹭上来,像在他的皮肤上完成一次日出,再接着丁程鑫的双眼先于太阳升到他的眼前,含着泪,仿佛在深夜被阳光刺痛眼皮那样脆弱。
接着那片温热挨上来,抖得对不准他的唇。
敖子逸张开嘴,温柔地包裹住这个怕得要命的唇。
车上的人下得差不多了,只有前排有一个老人靠在窗边睡着了。
敖子逸想我们总有一天也会变得这么老,我想替老了的我谢谢这个世界也谢谢你,谢谢你爱我。
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上遇到的最好的事了。